苏肯尼克:个人见解
我的个人见解
In My Own Recognizance
作者:罗纳德·苏肯尼克 罗池 译
曾围绕先锋派的精英式伪名士派光环已然消褪。先锋不再是一场运动,它已经变成热衷于新潮的特异的从业者们的事情。
既然不能指定[新先锋的]风格,那怎样的风格才合适?
“先锋”是欧式的;“地下”是美式的。“精英派”对“反对派”。
新潮小说并不天生地优于任何其他类型的小说。它像其他小说一样只是一种类型,而且像其他小说一样既有低劣的也有一些卓越的样板。
我本人也倾心于传统经典,但没有兴趣去重复它。我避免重复的方法是通过某种精神体操的训练,或偶尔通过使用压制性的形式,就像被我视为创新兄弟的Oulipo小组那样。
精神体操:在追求尚未公式化之物时,屏蔽那些已公式化之物的方法。
我试图在30秒的精神空间内写作,在那里,过去紧抓着未来,以产生我们所谓的现在。这有助我达成预想的东西。
要紧记未来。这有助我避免那些预制性的东西。
好东西会自己写自己。
我喜欢把我的心灵设置到自动驾驶仪上。我发现它会把我引入各种有趣的方向,也许这反映了我的心灵结构。
我最喜欢的是让自己吃惊。
逆着木纹切割,可揭示出它的结构。
自动写作是机械时代的遗物。在自动驾驶仪上,创新原理是渐进的回馈,而不是那种试图逃避机械的潜意识。
第一想法有时就是最佳想法。
侦探故事的读者在寻找某种东西。新潮小说的读者也是如此。 但你必须承认,并不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寻找那种东西。
正如概念车之于工厂机型,新潮对于主流有着同样的关联。或更准确地说,一辆发烧级之于量产版。 前者比较强调新潮作品的试验性方向;后者比较强调刺激,那种超级强度,那种随重注冒险而来的纯粹震颤。
我从未有过发烧车。我倒是有一辆1966年版沃尔沃P1800跑车,有30年了。 跟你们所知的经典改装车都不一样,这辆1800是一部带超速档的大车模[?],每次打火都觉得像是高潮。
也许我所谈的东西应称之为极端小说。
我讨厌别人的行话。因为我有我自己的行话。
不管怎么说,关于小说的观念都是错误观念。就把某样东西做出来而言。 毋宁说用叙述来思考。我用事物来思考,视情境使用一种事件的语法。
它提供的解决方式跟做梦是一样的:运用相关的感觉,而不是理性。或说,都用。 因为感觉也是有其逻辑的。
因为经验几乎就是故事。
因为故事基于经验,不一定尽是作者的经验,但始终有几分是基于经验的。
因为写故事也是算是有关这个故事的经验。
因为小说就是经验加上欲望。
少了欲望的再创造,小说语言就变得陈腐。
在故事中思考;在逻辑中做梦。
“要展示出来,不要讲述出来。”为什么不呢?
理论是智力的谵妄。它让生活变得更有趣。
特异性。 不是独创性。 前者意味着新发现,后者仅仅是发明。
新发现挖掘出事实;而独创性是人为的。
我的失败有时就像需要年头的好酒。失败或许会成为以后的标准。 或说,新潮可能会与坏写作混淆,尤其对作家而言。这是风险的一部分。
成功的小说,在现实中失败——
——在任何现实中都这样。[现实是]多篇小说的合刊本?
这里有一种包含在风格之中的政治,由它的接受或拒绝来决定。就此而言,拒绝是一个好标志,标志着你正在处理的是本质问题。比如,梅尔维尔[大白鲸]。
如果现状跟新潮风格不相像。新潮风格可能意味着另类,包括另类政治学。
如果现状跟新潮风格相像。新潮风格则表示对一种文化失忆症的背书。
对那些复杂的人来说,简单是一种美德。对我来说,愚蠢要好得多[愚蠢强过简单]。
风格应该使智力最大化。
形式不过是一种发现内容的方法。[我喜欢这句]
得赏识是一回事;有名望是另一回事。前者涉及到实实在在的东西,这些对后者来说是不相干的。
小说是发生着的事,不是被描述的事:是动态的,不是静态的。
发生的事——因/果的不相干…… 未知…… 不可知……
从那个从不顾及你利益的秩序的横征暴敛中,把经验从疯狂中解救出来。
我想再说一次:使用你的想象力,不然,别人就替你使用。
“该死的街头俗人,”庞德说。街头俗人说:“庞德是谁?”
冲击,从来都是成功新潮的最显而易见的方式。从定义上讲。 若停留在通行趣味的眼界之内,它也许是独创性的,但它不是新潮的。
新潮是离心的——从不处在事物的中心。
一件事并不继起于另一件事。
新潮不是反民主的——它只是非民主的。
我的政见既不是左派也不是右派,只是知道而已。
中心等于均一,外围则是多样。
外围带来远景,中心则要求效忠。
写作的开始像绘画,结束像音乐。
小说的发生地,是思想和感觉的无形的世界。
对物质世界的傲视,是天国为现实添加的东西。
那无形之物并未添加什么——除了它本身。
若没有不实在的东西,那实在的东西就会变成不实在的。
关于写作的写作是写作的一部分。就像序言和后记。
死亡和写作:乌龟和它的壳。
若死是美之母(史蒂文斯语),那么生必是它的父亲。 “诗歌”对“小说”;“创造”对“生殖”。
小说不是“关于”什么的。它就是它本身。
很显然:在大量读者群之中并不存在什么内在的美德。此外,像绘画艺术那样,一个以鉴赏家为基础的读者的等级制,在理论上是可能的。
不管怎么说,人人都知道,钱是一个低劣的衡量指标。 人人都知道这一点,但没有人照这样去做人。 这就是市场的威望所在。
这也许不算坏吧。如果市场合乎道德地把买卖放过一边,以行使它的趣味,那结果可能是灾难性的。 至少买卖人还了解买卖。
知识分子,从根本说蔑视艺术,斥之为蒙昧和琐碎。
过去,反对派曾意味着威望。我们应该承认:反对派对一个健康的文化来说是必需的。
对一部严肃小说应该像一本圣经那样研读。它存在于一个不同于娱乐业的领域,它根本不可能存在于娱乐业。
对当今控制着出版界的跨国企业,我要说一句:踩垃圾,赞质量。 拿起你的大蛋糕就吃吧。假定你们懂得食谱。
理论,对我来说就像鱿鱼攻击时射出的墨汁。
战斗是为了名望而不是钱。 (但钱倒也不坏。)
学院派:对学院派还有什么可说的呢? 趣味的裁判员,但就像裁判员一样,不招人待见。
有些人说他们不理解我的写作。我也不理解。 我并不为着理解而写作。
如果我已经理解了,为什么还写出来呢?
精英评论:探险家只对未知事物感兴趣。
我收回那句话:我是理解我的写作的——但那只在事实发生之后。并且只在试探性的可变的方式之中。
只是暗示! 只是激发!
坏的新潮效力于对历史的无知重复;好的新潮是新潮家的指纹,遗传密码。
好新潮像其他写作一样将通过同样的趣味标准的判定,与此同时又改变着其他写作。
问题不在于趣味,而在于是谁有权力施加趣味。
拼接和剪贴是打断控制话语的连续性的方法——拼嵌是重建话语的方法。
拼嵌:新瓷砖,旧碎片,零丁废料——复混。从零碎中得出新式样。 连续的不是不连续的。
很显然:此时此地正确的东西并不在彼时彼地正确。但为什么还阻止我们去追求真理呢?
在一个连续的现时中,摹仿运动员的智力运作过程。比思想更快。
事件的语法:事件修饰事件 = 进一步的事件。
愚蠢可以是一种美德。美德可以是一种邪恶。 艺术家不一定要正派。
在艺术中,对必然性的评价意味着鉴赏家。
警句是局部真理。是阐明的那个局部。